吉列子日在全國兩會上展示反映村莊巨變的三張照片。 岳月偉 攝
3月15日深夜，27歲的全國人大代表吉列子日從北京回到家鄉(xiāng)——“全國最后一個通公路的建制村”四川省涼山州布拖縣拉果鄉(xiāng)阿布洛哈村。
阿布洛哈村，三面環(huán)山，一面臨崖。云霧一來，村莊便隱沒在崇山峻嶺中。皮膚黝黑、面露憨笑的吉列子日解釋道，“阿布洛哈在我們彝語中是‘人跡罕至的地方’。”曾經(jīng)的阿布洛哈村是“中國最貧困角落”之一，貧困發(fā)生率一度達72%。沒有路，做什么事都很難。
如今，村子發(fā)展越來越快，村民的日子也越過越好。今年全國兩會期間，四川代表團全體會議上，吉列子日展示了三張照片，分別是2005年、2007年、2020年的村莊。從人畜混居的茅草房，到火塘熏人的土坯房，再到窗明幾凈的水泥房。“小時候，一團米飯就是最好的美食。現(xiàn)在村民們都說肉吃多了，得多吃點蔬菜減減肥了！”吉列子日笑著說道。
曾經(jīng)的阿布洛哈村，沒有路，吃水很難。遇到干旱季節(jié)，村里的蓄水池見底了，家家戶戶就要翻山越嶺去很遠的地方打水。
沒有路，出村很難。懸崖上的羊腸小道，荊棘遍布、亂石聳立，不少村民一輩子都不曾出過村。“有人生病，需要發(fā)動全村勞動力，用樹枝編一個簡易擔架，花上七八個小時，把病人抬到醫(yī)院。有些人因此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！”吉列子日感慨道。
沒有路，上學很難。村里的學校2005年才建起來。在此之前，全村唯一的識字人是吉列子日的父親吉列拉火，爬出大山去上學，又回到山里當村干部。他有遠見，拼盡全力將兩個兒子送出山去讀書。
吉列子日記得，自己8歲那年，和哥哥一起去鄰縣金陽縣山江鄉(xiāng)小學讀書。“我們帶著鐮刀，邊走邊開路。”由于年紀太小，吉列子日一路上總哭。他怕蛇，但走著走著小腿就會被無毒蛇纏上；他也討厭下雨后過溜索，鐵絲滑不溜秋，一不小心就會扎進手里，痛得要命還不能松開，因為身下就是洶涌的西溪河……
2020年6月，這個村迎來了歷史性時刻：在世界最大直升機米-26吊運機械設(shè)備護航下，阿布洛哈村成功打通“最后一公里”，一條蜿蜒3.8公里的硬化路連接起了村莊和外面世界，“全國最后一個通公路的建制村”從此成了這個村最知名的標簽。
作為村里走出的第一位大學生，吉列子日大學畢業(yè)后，在城里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。可在千辛萬苦送他出山的父親吉列拉火心里，是希望兒子學成后像自己一樣，回到大山、回報家鄉(xiāng)。在父親的殷切目光里，吉列子日辭掉工作，踏上返鄉(xiāng)路。
“親戚們問我是不是傻了，好不容易走出去又回來干什么。”2017年，吉列子日被選為村黨支部書記。他坦言，起初就想著干兩年，等村里脫了貧就走。沒想到，一干就干到了今天。更讓他沒想到的是，年輕的自己竟成了村民們的最大依靠。
吉列子日在村里做的一件大事是種臍橙。種臍橙，并不是隨隨便便下的決定。吉列子日請來農(nóng)業(yè)專家，對村里的土地、氣候等因素綜合考察后，選定了產(chǎn)業(yè)方向。但村民祖祖輩輩種玉米，不愿意也不會種臍橙。于是，吉列子日帶著大家去雷波縣考察。在那里，村民且沙次爾看見，一株臍橙樹產(chǎn)出的經(jīng)濟效益超過了一畝玉米地。于是，這位彝族漢子成為村里最早種臍橙的5戶人家之一。
今年村里有50畝臍橙迎來盛果期。看到實實在在的收益，村民們?nèi)繀⑴c進來。吉列子日算了一筆賬：臍橙的批發(fā)價每公斤4元左右，按照畝均產(chǎn)量2500公斤計算，每畝收益在1萬元左右。“6月份前，臍橙種植規(guī)模要擴至300畝。”這是吉列子日的一個小目標。
在村莊所有的改變里，最讓吉列子日欣喜的，是村民們思想的改變。
對于一輩子沒出過山的村民來說，小時候放牛放羊、長大了結(jié)婚生子就是孩子們該過的一生，讀書沒啥用處。村里有戶人家不想送孩子讀書，吉列子日怎么勸說都不管用。于是，吉列子日以免費旅游的名義，拜托志愿者帶著孩子父親去了一趟西昌。回來后，這位父親悶頭抽了很久的煙，他沒去過大城市，找到廁所卻因為不識字不敢進，只好在門口守著有人來。想通了上學的好處后，這位父親把孩子主動送到學校。如今，孩子已在布拖縣城讀高二，成績很好。
吉列子日日常活躍在學校各年級的家長群里。需要填寫表格等事項，不識字的家長們都請他幫忙。每年他還要送村里孩子出山去考試，從小升初到中考，都是他來回接送。
如今，讓孩子讀書成了全村的新風尚，適齡兒童無一輟學，還迎來了9個外村孩子。村里的孩子再也不用像自己當年那樣跋山涉水出去上小學了，吉列子日期盼，孩子們也能像他一樣在有能力的時候返回大山、建設(shè)大山。
從村外向村里流動的不僅有讀書的孩子，還有支教老師、嫁來的媳婦、慕名來的游客……村里的年輕人也陸續(xù)回村，且沙次爾的兒子以前在城里中餐店做經(jīng)理，看到村里發(fā)展這么好，也開車回了家。
鄉(xiāng)親們發(fā)展特色種養(yǎng)殖，還通過電商拓寬銷路。眼下村里正在建設(shè)民宿酒店、星空營地，還將開展峽谷擺渡等多個旅游項目。農(nóng)旅融合，成了村莊發(fā)展的新路子。
吉列子日覺得，自己曾經(jīng)的夢想是讓家鄉(xiāng)因為他的努力，有一點點改變。但現(xiàn)在，在見過了更大的世界之后，他覺得自己有了更重要的使命。因為，家鄉(xiāng)正處在最好的時代里，機不可失。吉列子日知道，只要一步步堅持走下去，鄉(xiāng)村振興之路終將抵達。
本報通訊員 杜江茜 肖洋 羅石芊 徐湘東
本報記者 聶偉
